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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方] 明年三月,不走了,你可别告诉他

 想想还是不干在少天生日发王方这种缺德的事了(…)既然老白发了我就跟发一下(

G to  @一路春白  喻黄喻《假如喻文州变成了秃头》,已完售

对不起在老白真情实感的喻黄喻后头跟了一篇基本没有喻黄喻成分的王方我一直觉得非常抱歉((



“明年三月,不走了,你可别告诉他”

 

1

 

视频窗口正中,王杰希正在脱西装,解领带。

方士谦在八千公里外,隔着八小时时差,单手支着腮,歪着脑袋,看着他。诚实而言,这景象并不少见,大部分时候——包括今天——从方士谦挑剔的眼光看来,都既不浪漫,也不性感。再加上看多了,就连新鲜感都没有了。

结果就在这不存期待的时候,一朵玫瑰花从王杰希的外套口袋里落了下来。

方士谦揉了揉眼睛。

玫瑰看上去并不很新鲜,放置得也很随便,边缘已经有几分黑皱。王杰希低头看了一眼,才想起有这么一朵花。身后的茶几上有不常用的玻璃杯,他便捡起花,随手放了进去。

“刚刚说到哪儿了?”王杰希把外套挂好了,回到桌前,继续之前的话题,“这次的乙方确实做事不靠谱,但是我们这边处理的方式也不是很合理。我打算下周一再约一次电话会……”

他停下来了,顺着方士谦的目光,往身后望了一眼。

“那朵花吗?”他说,“喻文州送的。”

……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这句话略显诡异,补充道:

“今晚跟喻文州和黄少天一块吃饭来着,喻文州带了两支花,就给了我一支……给我只是顺便,我估计是为了掩饰。哦,他说是办公室女同事送给他的。”

方士谦十分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主要也是为了掩饰。

王杰希笑了笑,也不讲工作话题了。

“介意了?”

“哪能呢。”那头方士谦是趴在垫子上的,“我会以为喻文州给你送花?他品味有那么差?”

王杰希一阵无语。

“……你说得对,没你品味差。”

方士谦没接话。

“你们经常一块吃饭?”过了少晌,他才问。

“嗯?跟喻文州?”

“不管跟谁,”方士谦突然心情一阵纷乱,“……没事,算了。怎么这个点了,我挂了啊,你赶紧睡吧。”

未容王杰希回答,通话就直接掐断了。

王杰希试着再发起,也被他拒接。他回他微信:“晚上有饭局,等会出门了。“

王杰希便没再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发来一条晚安;那之后,便真的没有动静了。

方士谦在床上沉默地趴着,直到窗外头的太阳慢腾腾地下沉,进到黄昏,又进到黑夜。他翻身下床,蹲到椅子上打开电脑,插账号卡,连上荣耀国服。

 

好友栏都是灰的。

上线的地方是一片灰漆漆的岩石荒漠,野怪们都长鼻大耳,灰头土脸,披着破斗篷,见他路过,就嗷嗷地朝他举起棒槌。方士谦觉得麻烦,就不耐烦地躲开。守护天使能用斧头也就算了,今天随手拿的是牧师,总不成真的举十字架慢慢砸死?

他同当地的华人社区接触不多:凡知道他过去经历的,总对他怀着在他看来太过多余的好奇,准备一摞问题,从最愚蠢的开始问。方士谦宁可跟南欧人出去喝酒,他们英文和他一样的差,可是和他一样天性深处隐藏着无畏的快活。他们一起勾肩搭背地指点街头涂鸦,和他一起喝得烂醉,一起向路过的姑娘们吹口哨,再看着她们受惊奔跑时哈哈大笑。

有一次他忽然问一个意大利朋友:你在英国待好几年了,会不会有的时候好想说意大利语,想身边的人都说意大利语给你听,想到哭?

意大利朋友瞪着眼睛看着他,几秒钟后直接哭给他看了。吓得他赶紧叫酒保多上了杯酒,遮掩他面对真情流露时的极端笨拙。

国内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有时就会上国服看看。

体验并不愉快。信号传输要经过漫长的跨国光缆,总有细微的延迟。几毫秒的时滞,普通玩家可能连觉察都觉察不到,但对职业选手而言,简直像用Windows97工作一样忍无可忍。方士谦也不喜欢野团。总是一样,一开始没人听他的,本打到后半就开始拒好友邀请,组队聊天框里全是马屁声。您要不要加我们固定团啊?要不我给您推荐去总会?您这么神的奶我保证到了总会也是一团二团抢着要……

方士谦直接回以退队拉黑。

一般人都觉得治疗是团队的必要补充,方士谦可从不这么看。为什么不能是治疗站出来说,你这个输出打得不错,来给我当固定打手如何?

一来二去,他连野团也不再参了。上线的频率本就不高,上来也不过游游逛逛,来到城镇广场上装成挂机站街的样子,听旁边半夜不睡的人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今天这次之前,已经不知道几个月没上线过了。连王杰希都以为他不再打了——连他自己都以为他不再打了。

他走时那么潇洒——看上去潇洒,事实也潇洒,出国后过去的手机号就停用了,换了新的社交圈子,也就没再特意保持从前的关系。

到了三十岁猛然回头,旧岁月竟所剩无几。只有一个王杰希,是从那旧记忆里阴魂不散地带出来的,挂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沉默地安静地矗在那里。

他咬了咬牙,关了游戏窗口,打开订票网站。

 

2

 

还没下班王杰希就接到小区保安电话,说他家门口有人鬼鬼祟祟,说是贼吧又拎个大旅行箱,说是朋友亲戚,对方又不承认。王杰希便早早下班了,到保安室去接人,一看,可不就是方士谦——他帽子围巾都没摘,裹成一团缩在沙发里,捧着一次性纸杯喝茶。王杰希进来了,他也不说话,兀自躲闪眼神。

“劳您费心了。”王杰希签了个字,把登记簿递回给保安,“这是我男朋友,也没跟我说一声,突然从英国跑回来。”

方士谦也不知道在害羞什么,留王杰希在后头拖箱子,他一个人已经朝电梯间落荒而逃。

“给你配的钥匙呢?”

王杰希叹了口气,在他身后问。

“我连自己家的钥匙都没带,别说你家的了。”

王杰希皱着眉苦笑。

“也不跟我说一声,万一我出差了怎么办?”

“你当我没钱住酒店吗?”

“这是重点吗?”

“当然不是啊,但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

王杰希终于无语了。电梯到达楼层,他掏钥匙开门,把方士谦让进家里。

“怎么回来了?”

方士谦空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3

 

虽说岁数只长王杰希一岁,方士谦却到底还算是早期选手。早年的时候,训练保养都没那么规范科学,整体而言,他们的职业寿命也不可避免地较后来人更短。

同期选手中,虽然孙哲平更早他一步退下火线,但好歹也是因着难以恢复的伤;算起来,他远比同期的林敬言、张佳乐走得早。

要说再打一两年,也绝不是撑不下去,方士谦完全有余力。但是就在那辉煌到顶峰的时候谢幕,在烟花最灿烂时转身离场,才是他的美学。

退役了有什么打算?那时候,王杰希问他。

有个亲戚要投资英国的公司,看我有点闲钱,拉我一块入伙。方士谦叼着根没点的烟,煞有介事地说着。大好的青春都扑在打游戏上,退下来了,就出去长长见识。

嗯,挺好。

王杰希也未多作置评,只是点了点头。

柏清也成长起来了,得让位了啊。至于你吧,能力也算还行,哥这时候退役了,也不至于不放心。哎,想想还是林队厉害,一天都没看你上场打,都能传位传得那么潇洒。我再不放心,岂不是要否认林队的眼光了吗?

王杰希难得听方士谦夸他两句,兴致盎然地听他说下去。方士谦本来是期待着王杰希说点什么的——如果王杰希开口挽留,跟他说留在队里帮我吧,甚至别走了,多打几年吧——会是什么样呢?可是并没有任何如果。到头来王杰希只是说,放心吧。你去休个长假,到处玩玩,需要我陪吗?七月我都行,八月要回来带训练营。

方士谦才不用他陪。他那时不到二十五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只带了一个小箱子就往希斯罗飞走。箱子很轻,里面塞满了他的拧巴。

 

微草的一切都运行良好。

“今天团战险胜了轮回,小比分1-2-5……”

王杰希常常给方士谦汇报训练情况、比赛进度。起初方士谦觉得自己仿佛逊位的太上皇,听得十分得意。而后来,渐渐地,方士谦的心竟有些躁了。他每天对着ppt、标书和管理报表,觉得家乡的那些战斗与辉煌逐渐陌生遥远,根本不需要每天听到。

何况王杰希一个人,已经足够把队带好。这件事同他方士谦在哪儿,根本没一丝干系。他偶尔无聊了,打开微草的录播看看,就眼睁睁地看着袁柏清——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微草治疗继承人——八赛季的时候还会在记者招待会上谦虚“可比我师父可差远了”;九赛季开赛往后,却已经不再提他。

王杰希似乎察觉到他的烦躁,比赛的事,也渐渐说得少了。

再后来,方士谦也察觉到他越说越少。直到王杰希也从职业圈中走出来,做了跟他相似的工作,他们才又重新找回了话题的平衡。

 

王杰希退役前最后一年,收到了B市某知名学府特招为名誉本科生的录取通知。

“怎么样,“王杰希特意打电话问他意见,“要去吗?”

“问我干嘛?”方士谦就有本事把所有话说成反问,“你不是本来也想读书吗?

“我不一定要留在这里读,”王杰希放慢了声音说,“我可以去你那里。“

方士谦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回:

“你考得过雅思吗?

王杰希叹气:“每年世邀赛前的英语课,我都认真学了。“

“没必要吧?你干嘛要过来?虽然在联盟里算脑子不错但拿出来咱们谁不是学渣,你以为直接过来上学你就能跟得上?来这边你上什么啊?初中?能在国内上就在国内上呗,想去上课就上课,不想上也没人管你,学校也好经管学位你也想要,干嘛弃明投暗,脑子抽得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满嘴跑火车地跟王杰希说不要来。可能一半是在说事实,是为王杰希好,另一半只是习惯了。

王杰希退役后,又花了两年,才结束了他的兼职学生生涯。

他在视频通话里给他看毕业证。方士谦想问,你也穿那种黑袍大帽的学士服了吗?也喊着一二三扔帽子了吗?他觉得不太能想象。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开口问。

有好多好多事,他都没开口问。他每天打上发蜡,走下高街,俨然带一丝痞气的精英模样,假装过着歌舞升平全无缺憾的人生。

王杰希平日也并不常接会昔日友人,但他衣袋里装回来的这朵花,把精心保养的骗局生生地拆穿了。他编不下去了,实在没办法了。到头来就算是喻文州办公室里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妹也能把花传递到王杰希手上去,远比他方士谦这个名义上的男朋友要切近得多。

 

4

 

怎么回来了?

这个问题造成了一晌尴尬的沉默。方士谦没回答,而这种不回答,似乎有着一星危险的含义。

王杰希没再问他,接了些饮水机里的净水烧上,又打开冰箱给方士谦洗提子。开放式的大套间就是这点不好:不管王杰希走到哪里,方士谦都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来。”

青绿的马奶提装在果盘里,成碧玉样晶莹的形状。

方士谦折着长腿,缩在沙发上,没什么吃的意思,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

太不像方士谦了。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受。

“……我先冲个澡吧。”

他嘴里囫囵念着,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解释,站起身来,从王杰希身边觅路而逃。

 

王杰希突然拽住了他的手。

方士谦猝不及防,心尖剧颤,同时失去平衡,向后倒退过去。

王杰希早有预谋地、用怀抱接住了他。

 

方士谦耳朵发热,脸颊也骤然就烫了。

王杰希从后头搂着他,手臂在他胸前合拢,不知不觉就带上了一股决定性的力气,生生坠得方士谦矮了一节下去。方士谦脑中警笛大响——知道自己脸红了,可决不该让王杰希看见。他浑身的肌肉酥软缠绵,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王杰希的气息太近了,在他耳廓里擦得热流冲撞。

“还走吗?”

他在他耳边说——对着什么地方的深处说。

 

那声音里不甚明朗的热切、期盼甚至些许不安、动荡,方士谦都明白地听见了。因为太过明白,所以鼻翼不由自主便温热起来。

全身的细胞都在呼唤着,让嘴唇说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可是不能,方士谦心脏狂躁地想着,凭什么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委屈一样?

凭什么是你说这句话?

他忽然卯起劲来,挣脱了王杰希,趟着拖鞋,蹬蹬蹬蹬地跑远了。

 

5

 

王杰希叫了两斤麻辣小龙虾,方士谦吃得满手红油,才总算是看上去舒坦了一点。

“你要倒时差吧,“王杰希说,”早点睡。碗放着我洗。“

方士谦本来也没打算洗碗,但是让他这么一说却又有点不好意思,翻起眼皮白了一眼王杰希。

“倒是不困。”

“在飞机上睡了吗?”

其实是睡了,而且用积分换了升舱,甚至睡得很好。可他还是挑着高腔:“飞机上的睡,那能叫睡吗?”

王杰希笑笑,没答他的话。他拿起杯盘碗筷,走到流理台边上,打开龙头。

“王杰希。”

“嗯?”

王杰希向他抬起目光。

“我每天锵锵你,”他说,“你觉得烦吗?”

王杰希停下了手的动作,朝方士谦望着。

“……说话,”见他好些时间没回,方士谦开口也失了些底气,“烦了你就直说,不用瞒着我。”

王杰希冲去了手上的洗洁精,擦干了手,走过来,在方士谦对面的沙发上,和他面对面坐下。

“我知道你就是这样说话的,从第一天开始就知道。”

“要是我每天都跟你这样说话,你不会厌烦吗?”

“你退役前不就是每天跟我这样说话吗?”

方士谦一时语塞。

 

那是五赛季后半段,春天也到了后半段的时候,王杰希在俱乐部走廊里拦住方士谦。方士谦刚赢了比赛,心情奇好——整个微草战队都心情极好,因为那正是王杰希的转型取得成效,他们开始在常规赛收割得分的时候——方士谦走路都乐得一颠一颠的;可是眼见着王杰希走过来,他可不能让王杰希觉得自己是在为了他的转变而高兴,赶紧收敛了表情,装作严肃的样子。

王杰希问他有没有空,说想跟他聊聊。方士谦是真的心情好,架子也没想着一直端到底:嘛,看你今天打得不错,前辈就赏你个机会,说吧,聊什么?

王杰希笑得很清淡:那要是我以后一直打得不错,前辈是否能赏光和我一直聊下去?

方士谦一时懵逼,听见了这句中国话,可是听不懂。他隐约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因为他到底为什么坚持不懈地找王杰希的茬,他自己是最明白的。是教王杰希看透了吗?怎么可能呢,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你又怎么可能?

那天深夜,将连续刷新的两个boss收入囊中之后,碧衫高履的魔道法师终于在团队当中抓到了那个连公会名称都隐藏起来差点被踢队处死的牧师。方士谦的角色像个真人似的,上上下下把王杰希的魔道学者打量了三遍,脱口而出:

“王杰希,你是不是有病?”

王杰希也挺无语的,叹了口气:

“我喜欢你,怎么能算是有病呢?”

公会会长天南星就在边上,一众精英也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

灯火通明的公会办公室里,连白炽灯电流的声音都窒住了。

方士谦让虚拟角色的无机脸遮掩他的一红一白语无伦次:

“我——我对你那么差,老欺负你了,你怎么能喜欢我呢?”

王杰希看着他:

“我喜欢都喜欢你了,哪还能顾得上你对我是好是坏呢?”

 

没有建设性的谈话没再继续了。王杰希复又站起身,擦净了桌椅,调暗了圆形的垂灯,让屋里更有些温柔的气氛。方士谦在沙发上坐着,浑身不舒服,跑到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心上还是有什么地方发紧。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跑回国,他正想着——王杰希推了推他。

“打荣耀吗?”

王杰希问。

方士谦的耳朵动了动。

“打什么啊?”他的声音闷着,“咱俩又没法pk,拉人团战?团战我可好久没打了……”

越说声音越小。

“我有时候会上线,帮中草堂抢抢boss。”王杰希说,“你就当陪陪我?”

 

6

 

方士谦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哪一个理由说服的——是抢boss,还是“陪陪王杰希”。想了两秒钟,他也就赶紧中止思考了。万一是后者这种不愿意承认的答案怎么办?

可是抢boss,本质上是更大规模的团战。极为有限的产出被强队公会垄断,个人休闲玩家甚至一般公会的玩家,早就被剥夺了参加这项活动的资格。动辄成百上千人的规模,方士谦久没见过了。虽然人多,队员实力却是良莠不齐,里头若有几个精英坐镇,当真就能改变战局——好的指挥能够像指挥军团作战一样所向披靡;而好的治疗能够坐镇后方,保战力源源不绝。

方士谦咬了咬嘴唇。

上一次打野图boss,还是退役半年以内。那会儿的等级上限是多少?65?70?

“还真有的抢。”王杰希的魔道学者翩翩然地飞到他跟前,一边飞一边收发消息,“问了一下天南星,有90级的。咱们过去?”

“坐标给我。”

方士谦做出没一句废话的样子,手心却稍微发飘。

 

当真见到那阵仗的时候,方士谦还是被震撼到了。

就算偶尔还会看看职业联赛,也是广阔的精致的地图上奔跑几个英挺的剪影,飞花吹叶,都是武林高手对决。而野图boss的争夺,却粗糙、庞大、尘土四散,像步军冲撞的古代战场,像一队奔过沙漠的长嗥的巨象。每个人都渺小,随时都前仆后继。有人照看的尸体被复活,虚弱地在原地静坐等待恢复,血条才刚刚起来一点点,又被乱军碾成灰烬。

争抢着的双方主力,正是中草堂与蓝溪阁。

方士谦的马甲牧师跟在王杰希的魔道学者后头,穿越了站得层层叠叠的中草堂本阵,来到天南星前头。

“王队过来啦,”天南星出声招呼,“今天高队没在,要不您指挥?”

就算离队已久,方士谦也听得出天南星已经不是他在时的那位公会会长。人会更替,岁月会走,而只要荣耀还在,天南星恐怕就会永远是中草堂的会长号。

“不用了,都打三分之一了,看着也稳。你继续指挥吧。我去给你掠阵。”

“好!那就谢谢王队啦!”

要不要介绍你?

方士谦看懂了王杰希眼神的意思,摆手制止。小十年都过去了,万一说出来人家不认识,有多尴尬?

“那就该怎么打怎么打吧。”王杰希说,“你都清楚。”

天南星疑惑地转了转头,不知道王杰希是在对谁讲话。来不及问,魔道学者瞬间已经起飞。他拉起高度,向蓝溪阁阵中俯冲。

他的出现直接在前线激起一阵巨大的欢呼。

中草堂本就盛产魔道学者,而一眼就能看出是王杰希的,永远只有一个人。

 

方士谦眯着眼睛,操纵他的牧师往前走。

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只不过是百人团里的一名牧师而已。起初,也不过是跟着王杰希的路径,快速移动到前线;目所能及之处,他投下几个星微的治疗,保住几条命免于垂死,只要后续的其它治疗能够继续跟上。

但他的能力不止在此。每个和他同时代在联盟的,受过他痛苦折磨的对手,都十分清楚。治疗之神不仅在治疗的时机上至精至准,更出色的地方,在于他的攻击辅助。

根本不需大脑处理,指尖的反射是流畅的。牧师移动着,在刁钻的位置投下神圣之火、催眠、圣诫之光。

连方士谦自己也很惊讶:这种纯粹的身体反射还在。

快十年了,他放任荣耀疏远,到头来自己都已经相信了这份疏远。每天轻松惬意地过着投资人的日子,每天指使保洁员把玻璃办公室擦得一尘不染,六盆多肉肥得像魔界品种,忙起来欧洲到处赶场,闲下来也就吃吃玩玩,恩赐一样跟王杰希多几次视频——时间长了,早已经养成了这样的生活习惯;却是从没想到身体的深处还有另一份过往,像烙印一样深深潜藏。

他所在区域的周围,已经很久没人倒下。

他十字架朝向的彼端,蓝溪阁人手减损逐渐明显,让本来排成长列的彼阵,向内凹出了一分弧度。

谁在?两端阵里都在窃窃私语。

“这个牧师好厉害……”

“今天袁柏清在?没听说啊?”

“可能是训练营他带的那个徒弟,正准备出道那个?”

方士谦听进耳里,哈哈大笑,笑得王杰希都从操作中抬起手,看了他一眼。方士谦全然不理不睬,继续昂首阔步地向前。

 

天使之翼腾地展开;这个技能给他滞空数秒,他居高临下,看着沃野无限铺展,直到天际消失在地平线。四下里乌泱泱的都是人,张牙舞爪地互相撕咬。

“王杰希,”他极尽酷炫地说,“十一点。”

刚一落地,一个圣诫之光就点了下去,掉在蓝溪阁阵中、一个两层人背后的元素法师身上。旁边的玩家们正懵懂不知配合,王杰希早已一个星星射线出手。那道流星穿透的三人,伤害本应层层递减;却因为最里头那个吃了圣诫之光,一招令三个人的血齐齐见底,成了一片白光。

“卧槽,怎么想的!”

“这个神了啊!”

方士谦仍旧故意不讲话,呵呵一笑。

王杰希的魔道学者也转回视角,望了他一眼——然后平地拔起,半转身一个倒飞。

扫把的帚头而非帚柄的部分冲进了敌阵里,本是十分诡异的姿态。可是正是这扫把近敌的身位,让他的重力加速拍理所当然地裹起了最多数量的蓝溪阁近战,卷着尘沙丢到半空。

一瞬间深陷敌阵,血条毫无抵抗地掉下一半。牧师却是胸有成竹地等他再多挨了几刀,才轻轻一哼,兜头一个圣治愈套下,贴着满血槽补齐,不见一滴溢出。

“这水平也太高了吧?”

“我刚刚还去问会长,确实不是袁柏清。”

“等等,他刚才直接管王队叫名字,”有人忽然意识到了真相,“该不会是……”

目瞪口呆之后,慢慢地,对面也有人反应过来。

“不是吧王杰希!”

所有人忽地听见蓝溪阁里头,一个剑客出声大喊:

“你能耐啊,今天把方神请过来了啊?!”

“……就你话多。“

王杰希嗖地一个冲刺过去,电光石火,和剑客叮叮咣咣地过了几招。

“我话多不是全联盟都知道吗?”黄少天仍旧大喊大叫的,“蓝溪阁的输出们听好了啊,看见这个牧师没有,就是我打标记这个——就冲着这个打,这可是方士谦啊!”

两边阵里全都起了喧哗躁动,真的就有无数的弹药、法术、气功、鬼阵,乱糟糟地朝牧师这一头下落。

方士谦一竖眉,正转身要走,却忽地收到王杰希私信:不要动。

不动等死啊?方士谦翻着白眼,却也当真住了手。

只见下一瞬间——中草堂本阵冲出七八个骑士与守护天使,生生摞到他前面,开盾的开盾,血扛的血扛——令他满目满眼,尽是血花的红与圣盾的银。

方士谦竟莫名地有些湿了眼眶。

他以为的谁需要他不需要他,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想象?

 

“别莽撞,听我的,”这阵乱糟糟的攻击过后,蓝雨阵中又一个声音响起,“输出先退后5个身位,骑士过来,把对方的掩护拉走……”

方士谦呵呵一笑:“喻文州,你以为我没听见你吗?”

他劈手也是一道神圣之火,在蓝溪阁阵中莹莹烧起。虽然喻文州躲过了,但中草堂这一边也无疑看清了那个紫袍兜帽的术士——还有一个剑客,披风猎猎,横刀在他身前。

一连串变故发生在一瞬,回头来看,也不过区区五秒。

两边阵里都彻底沸腾;天南星哀叫着“王队你怎么不早说”,从后边跑上来,三五句让队形重新排列,给他们更好的配合,同时还在公会里发着消息,让有空的全都过来助阵。

“方神——今天方神在呢!”

 

这一头方士谦已经被团团围住,根本没有足够的视野再丢技能出去。明星被数量庞大的粉丝接站,大概就是这场面了吧——方士谦想着,心里却毫没烦厌,反倒变得喜滋滋的。

“方神怎么不多来公会看看?”

“听说您出国了?现在在国内国外啊?现在还在玩吗?”

“方神,我是训练营的,我叫李响——我去叫个人,他是袁柏清前辈的徒弟,每天都念您好几遍,想见您想得不得了……“

方士谦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他有些轻飘飘的。

王杰希照旧手上流畅地动作着,朝他抬了抬眼皮,露出柔和的微笑。

“都这么久了,你们还认识我啊……”

方士谦声音有一点儿抖。

“不管多久过去,您都是我们的传说啊!”

 

方士谦忽地站起来了。

随着突然胀开一片吓人的安静,好像把空间挖去一块——他懵着低头一看,见自己屏幕完全黑了;再一看,原来是自己掀掉了电源线。

副本里的牧师直接掉线了,令王杰希也惊讶地抬头。

方士谦毫不犹豫地向王杰希迁怒:“你笔记本怎么都不装电池的?”

“对不起对不起,”王杰希连连摆手,“这两台游戏本平时都没人用,我就把电池拿出来了……”

“Boss稳吗?”方士谦依旧怒气冲冲。

“……稳,”王杰希看了一眼,“百分之八十血了,蓝溪阁被隔断,抢不走了。”

“就算喻文州跟黄少天在也抢不走?“

“抢不走,”王杰希确认,“公会已经足够搞定了……”

“那好。”

方士谦伸手把王杰希的电源线也给拔了。

 

7

 

方士谦上一秒还怒气冲冲的,如今已经解气地哈哈大笑起来了。

他原本就有最好的荣光,不管他在异国还是母地都毫无减损。不管他是过去那个比赛舱里缩着肩的方士谦,还是现在会议室里打着发油人模狗样的方士谦,他本来就能自由来去,风云无限。

王杰希可不知道他的高兴中有这么多内容。他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最后也不由得笑起来,笑得包容。

“你这真是说走就走,不管背后洪水滔天啊?”

方士谦笑完了,擦着眼泪:“谁不管不顾啊,不是你说我们已经稳了吗?”

“是是是。”

王杰希笑笑。

“我下午看见你来了,还以为……”

“什么?”

“我还以为,”王杰希奇妙地顿了一下,“你这次回来,是来跟我分手的。”

方士谦瞪大了眼睛,像看傻缺一样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跟你分手?”反问的调子又回来了,“你这是在质疑我的眼光,还是耐性,还是品味?”

“我这不是担心你一时脑抽吗?“

“跟你分手就是脑抽?你咋不叫王大脸呢?”

王杰希当真被他逗笑了。

“困了困了,洗澡去了。”

“你呆多久?上回你说想吃的那些,我带你挨个去吃。”

“哟?你这周不加班啦?”

“加班也不能耽误给你当司机啊,对吗?”

今天的王杰希,倒是令人非常满意了!方士谦哼着歌从衣柜里翻出王杰希的睡衣睡裤,哼完歌又吹口哨,一路冲进了浴室。刚脱了一半,王杰希却十分没礼貌地把浴室门推开了: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方士谦没回答他,笑着在王杰希的鼻子前头狠狠地把门撞上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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