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ndol

[苍穹之法芙娜][甲操] Lie Detection [4]

*请确保知晓第一章开头的预警






“镝木继续主导情报中心,追踪资金流向相关的地点,资金从账户中提取为现金的地点,拉网排查。”

“遵令。除现金外,我还会排查无徽记的金条。”

“很好。剑司,你从我们已经掌握的几个旧据点入手,从A到Z重新排查一遍。现场工作量很大,一骑协助你。必要的话向我申请,可以让远见也出动。”

“得令。”

“甲洋,……”

“我带来主行动。首先可以考虑接近柏木太太的房客。”

皆城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赞许的笑容。

“那么就这样安排。有什么问题吗?”

“有。”

春日井没有直接说话,而是举起了手。

这个举动多少有些奇怪;皆城示意他继续说。

“我同意你的结论,如果火并发生过,那么大概是Walker联合Aviator,干掉了Roadrunner。可是我们有什么证据,”春日井的双手在面前交叉着,“证明火并一定发生过呢?大量的军火药品购进,说不定是只是一场火并的准备工作。也说不定,是在提前积蓄,准备冲着我们来。”

近藤和真壁一起睁大了眼睛;可是皆城毫不惊讶。

“我没有展开说,你果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斜向长桌另一角,“立上,你报告吧。”

立上打开了自己面前的资料夹,给大家展示里面的两幅铅笔画。

“西尾晖目击的东西,比我们想象中更多。多次催眠治疗之后,他告诉我们,两个月前,他的父母在一场武装冲突中受到波及去世,而交战双方的迷彩服上,正分别是Aviator和Roadrunner的徽记。”

她手上的两幅画,虽然技法拙劣,却明显看得出一个是代表Aviator的斧与枪,另一个是代表Roadrunner的奔跑的战马。

会议室中响起一阵低叹。

“他逃离了战场,可是昏过去了。如果不是远见前辈刚好路过,救了他,他很可能会没命。”立上补充了一句。

春日井颔首。

“怪不得来主从他心里读到远见的名字,他会一下子生气。”

“是的。从催眠治疗的临床经验来看,洗脑能够替换记忆,但却很难让一个人忘掉他感情上最重视的人……”立上说着,忽然看到远见的脸色有些绯红,“……对不起,远见前辈。”

“没关系。”

远见语气有些微的烫。

“那么,”皆城重新介入了话题,眼睛看着春日井,“还有其它问题吗?”

“有。”

春日井平静地回答。

皆城的微微皱起来了,直勾勾地盯着他。

春日井把案卷阖上,放回了桌面。

“催眠治疗的安全性,”他问,“现在能够保证了吗?”

“是的,临床已经……”

“立上。”

皆城沉沉打断。立上不知所以,闭上了嘴。

“你果然想到了,总士。”春日井平静地说,“想找到Polaris的隐藏基地,有个最快的方法。你为什么不说?”

皆城盯着他:

“你知道为什么。”

春日井笑了笑。“谢谢。”

众人都在云雾里,并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立上茫然地左右望望,却看到远见咬着嘴唇。

“远见前辈……”

她在桌下轻轻扯扯远见的袖子,却发现远见浑身绷得僵直。

“谢谢你为我着想。可是我觉得不碍事。”春日井摊开双手,“既然催眠没有危险的话,那不是很值得一试吗?我去过那儿。或者说……去过Polaris老巢的人,回来的,就只有我。”

长桌边上一阵压抑的哗然。

皆城做了下压的手势,众人才渐渐地静了。

“甲洋。”皆城一字一顿,“你要考虑到,现在的你,是有情感缺陷的。我不认为你能正确地预判接受催眠的后果。”

相视数秒后,春日井先微微笑起来。

“……我只是提议而已。决定权在你。但是如果你信任我的话,”他的语气平和恳切,“我认为没问题。”

皆城仍旧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

“我想听听你的论证。”

春日井平静地坐着,身体后仰。

“因为我并没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就算是催眠让我想起来,也无妨。”

“你怎么能判断你忘记的东西是否重要?”

春日井眯起了眼。

“人不可能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这是一个明显的悖论。但是人总有一些方法来判断他记得的东西是否逻辑一致。对我而言,除了被关在Polaris的那三天空白之外,前后我都记得非常清楚。除了这一块空缺之外,其它部分的记忆都连贯,并无矛盾。包括我从那个基地出来之后发生的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发生了什么?”

“总士……”真壁不安地打断。

“他们把我塞到了一个62加仑的油桶里。”春日井语气平静,“我在海湾底下呆了68小时。还好那个桶比标准桶大一点儿,否则我恐怕撑不到你们来。”

一阵吓人的寂静后,皆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春日井君,”远见突然站起来,“我们不必非要这样的,如果——如果你是为了——”

“羽佐间吗?”

春日井说。

这个名字带来了更重的静默。会议室上方高悬着羽佐间翔子的黑白遗像。她在那一役数十位牺牲者的阵列里,无声地俯视下来。

“远见,”他轻轻地说,“我没有忘记羽佐间。她活着的时候,她的死。这是我一直都记得的事。就算催眠,也没有什么新东西能想起来了。”

没有人回应他。

远见坐回了座位,重新紧闭了嘴唇。

“如果你相信没问题的话,”皆城打破了安静,“我通过你的提议。那就尽早做吧。镝木的任务照常开展,原定出外勤的几组暂时待命。甲洋,你散会了就去体检。立上。”

“明,明白,精神方面会着重……”

“体检没问题的话,定在明天上午十点进行催眠。到开始前,”皆城对春日井说,“你随时可以反悔。”

春日井笑了笑。

“谢谢。”

那笑容似乎微妙地含着一丝鼓励的意味。如果真的可以反悔的话,皆城一瞬间想——那么恐怕这一刻才是正确时刻。

然而会议已经散场。众人以一种覆水难收的姿态,纷纷离座。

 

出门前,春日井在会议室门侧的宣传墙边停了一会儿。

那是三年前那场战役的全面总结。包括羽佐间在内的牺牲者化为黑白遗像,高悬天井,而真壁由于在战斗中履建功绩,成为了英雄,和当时新接任指挥官的皆城一起,获授新政府一级勋章。

而春日井呢?

史无前例地从Polaris手中救得一位同伴生还——是真壁战功的一部分。

春日井便是真壁下面的那一行用来描述英雄的小字。

照片上真壁目光与天顶上的羽佐间目光交汇,春日井就站在那交点。

静止不动的心脏仿佛刚被什么力量搡过,跳得额外沉重。

 

“甲洋——甲洋?”

近藤的声音把他拉回会议室,拉回现在;他才听见了那阵连续不断的,柔和的叮咚声。

“来主给你发消息了。”近藤好心提醒着,“你没事吧?要不还是算了?”

春日井给他一个安慰性的笑容,从腰带里抽出那个专属连通他与来主二人的通信器。

“甲洋,在吗?舞姐姐说,今天晚上,如果有甲洋一起,我就可以出去吃晚饭了……甲洋会来吗?可以来吗?”

明明就是几个字的事,非要唠叨成这么一大片。

“他还会约你吃饭啊?”近藤毫不忌讳地探着脖子看。

“有时候。”

春日井模棱两可地回答。

 

刀切下去,鸭胸肉的纹理顺从地绽开到两侧。柠檬黄色的酱汁随即顺着刀划出的裂隙流进去,一股黏稠的香甜升起来。

春日井对面的来主照旧兴致很好。照旧是角落里的双人小桌,桌上还放着一个“保留”标牌,让来主更开心了。他们入席的时候,不分什么主菜甜点,整套东西都已经挤挤攘攘地摆在那里。除了他们,餐厅里便空无一人。

“啊,这个给你!”

来主好像突然想起来,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就低头去从衣兜里掏出一朵紫色的钟状小花。

“压扁了……”

来主垂下眼角,的声音一下子低下好几个调。

“夏枯草。”

“嗯?”

“它的名字。”

“啊,是吗!是叫这个啊!”

春日井点点头,接过了压扁的花,放进印有Alvis徽章的票夹里。

花已经萎蔫了,来主的脸上却盛开一个笑容。

他大声地讲起暮春以来,草地上野花种类的变化。花的名字他是一个也叫不上来,说明里只有形容和感叹。他知道春日井在听着,虽然没回答什么。说着说着,他自己走神了,忽然想起上次出门时从无关人士心里听到的可笑的恶作剧,马上兴致盎然地换了话题。

偶尔能中断他发言的,只有沙拉盘里的橄榄的苦味。

春日井不用说话,进餐是连续的,很快就结束了属于他自己的盘子。

不过一分钟,来主不没好好坐在原处了。一只飞过百叶窗的鸽子把他无法集中的注意彻底吸引了过去,他干脆挪动椅子,手臂趴到窗沿上,仿佛这样鸽子就也能听到他的心。

春日井不评论他的傻气,就像他从不评论他被交予任务时表现出的聪颖。

 

他们的时间将近结束,餐厅里的灯光也被夜浸得更暗了。夏天也行将结束。虫鸣变得脆弱纤细,断续有无。

来主终于缩回了藤条椅子,在草莓慕斯中间挖出一个圆洞。

他的表情安详而满足;于是春日井也享受着这少见的安静。

直到腰间低低地响起电子提示音:回房间的时候到了。

“——你到底为什么叫我来?”

春日井问毕,勺子从来主的手中掉了下去。

清脆的落地音之后,来主怔怔地抬起头。

“因为我喜欢你呀。”

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

可是眼泪大颗地落下来。

 

春日井站起来,走到他边上,像是要向他伸出手,又在伸出之前就已经犹豫。

他心中从来是一泓平静的水,仿佛从生到死,都没什么再能把波纹掀起。一个黑漆漆的油桶半沉在碧蓝的浅水,除此之外,所见之处,空无一人。

来主和面前的春日井中间,隔着一层模糊的眼泪。他伸手擦去,又有新的漫出。

哭泣的自己的模样,映在春日井褐色的瞳孔中——一直穿透进空间深处,映在春日井心中的水面当中。

“该回去了。”

春日井终究没有说什么,伸手带他从椅中站起。

远天里有几颗本就黯淡的星星,一阵风吹过去,融解进了永恒的黑暗。

 

 



2/ 真实(初级)



 

三年前的春日井甲洋,以情报中心预备役的身份进入了Alvis。那时候,基地大楼的门外有一个花坛,用无害化处理过的废弃实验材料一层层向上堆积而成,凌乱而抽象,造价不可想象地昂贵。野牵牛与夏枯草乱糟糟地开在一起;羽佐间翔子摇摇晃晃地,端着一只嘴长过手臂的喷壶,穿梭着给花浇水。她顶着硕大的草帽,但还是轻易被晒得晕晕乎乎,还是清晨,已经忙出了一身细汗。

八点过一刻钟的时候,她换好了工作制服,和远见一起到食堂里坐下,盘子里放着一块香蕉可丽饼。远见问她空调是不是开得太低,要不要拿件外套,她说不妨事;春日井端着自己的托盘过来,礼貌而拘谨地询问可不可以坐在她们旁边。

当然可以啊。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春日井却局促了一下,还是坐在了隔壁的桌子,和她们之间隔了一条狭窄的走道。

他把煎蛋从中间切开,每吃几口就故作冷淡地向远方张望。可是羽佐间的眼神还是会偶尔碰上他的,在他假装出来的张望与张望的间隙。

她早可以拆穿他的,却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容。

一个与当场拆穿并没有太大区别的笑容。

那日天气大晴,日光热烈,天蓝得有如世界末日。

三小时后,研究室的半幢大楼已经化为废墟。花坛与羽佐间一起掩埋在瓦砾之下,如恒星吞没了彗星。事后两天,他们才复原了一小段解析度极低的录像。Polaris的入侵太快了。她最后的时间刚够她举起枪,对着敌人来袭的那个方向。壮烈地拒绝的样子,宛如螳臂当车。

当了两天预备役的春日井在废墟上宣誓,填补进了蓦然空出一大片的正式编制。二号大楼姑且完好,新人们被分派到那边。春日井的椅子里有一个用旧的腰垫,芒果汁的污渍残存在桌角的马克杯里,又过了好几天,才被忙碌的葬仪班统一回收。

每个人都是一样,春日井也是这样。他神情紧张,体力透支,白天与黑夜、工作与休息的分割由咖啡因、美乐托宁和肾上腺素的作用时长决定。心在胸腔里跳得又虚又快,疲惫的大脑勉强靠偏执吊着一丝清明。

他的愤怒清晰而浓烈。愤怒完全凌驾了恐惧,破坏了最后的行车制动。他四次提交申请进入前线部队,四次被驳回;第五次,他拿到了枪。Alvis已经减员到连春日井都不得不派往前线的程度。

第一次出战,他便失踪了。

没有人觉得奇怪。他的实战成绩如此差,又因愤怒而鲁莽专断。

再然后,他们捞上了那个油桶。同刺鼻的原油味儿一齐翻上来的,是人濒死时发出的特有的腥甜气息。春日井像被毒死的虾一样,手足蜷曲,皮肤青紫。救上来濒危数日,几度在脑死的边缘徘徊。

第六天下午,他的体征恢复平稳。有那么几分钟,ICU的视线离开了他;再回来时,他已经擅自摘下了呼吸面罩,在床边坐了起来。

肌肉本该开始萎缩了,心肺也远未复苏。没人知道他从哪儿得到了这股奇怪的体力,就像没人知道谁带走了他的情感。他的心电图平稳地循环PQRST,情绪却走成一条死亡的直线。他靠在床头做逻辑和记忆测试,十分钟给出了满分答卷。

他重新走进射击训练场时,枪械训练员给皆城挂了电话。他们不得不狐疑地接受这个崭新的他。

一时他背后满是窃窃私语。他们议论他失去的东西,正是作为强大的代价而被丢弃。若是付出那样的代价就可以强大,你会愿意吗?他们设想着。可是当然没有人会去问春日井。

这是一个必然无解的问题。

逐渐地,连这份狐疑也渐渐被忘去了。短短三年而已,他的强大已经被视为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强大。

 

远见真矢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上午翻看了六十多页的资料,心里莫名地发着慌。

临近午休时,她向2号手术室的方向走过去了。与其说是特地来看春日井的样子,她的动机更近乎纯粹的直觉——她的直觉总是准的:转过走廊拐角时,她停下脚步,也正好看到“手术中”的红灯熄灭了。

一分钟过去,手术室的门打开,春日井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一张写了字的纸,交给了门口守候的皆城。

是地图吧。远见看过春日井勘探现场回来画的地图,细节上极度精确。

皆城快速地浏览过后,对春日井说了什么。

两个人的样子都是平静的,似乎没出任何问题。

远见迈开步子,朝他们走过去。对话也逐渐能够听见了。

“……都在上面了。可能的路线我也标了出来。”

“辛苦了。我马上就去部署。”皆城点点头,“你需要休息吗?”

春日井看上去面色平静,只是有些苍白。

“我没事,”他有些勉强地笑笑,“但是想一个人呆一下。”

皆城在手上的电子板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递给他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假条。

春日井接过,忘了说谢谢。

他看上去像是真的累了。

 

催眠花了多于预定的时间。不过没有差错就好。

远见深呼吸着,努力平息自己胸口的气闷感。在担忧什么呢?话说回来,自己总是在担忧着些什么事的。

她努力这样想,多少让自己好受些。

“春日井君,”她热络地招呼。

春日井回了她半个笑容。

他口中莫名有些腥红颜色,仿佛牙龈流了许多的血。

“香蕉可丽饼好吃吗?”

擦肩而过的时候,远见猛然听见他沁着凉意的声音说。

 

春日井一步一步地往黑暗里走。

每层之间都有两段楼梯,他就沿着那里一步步地下去。他经过康复中心,体能锻炼所,冷械研究室,监听中心。他走下楼梯,经过日光与窗影交替的长廊,经过防火门,气体隔离门,电磁隔离门。

零星路过几个并不相熟的后辈,冲他招呼。他听见了,扯了扯嘴角。那个陌生的笑让后辈们也存了一丝狐疑;他却浑然不觉似的,一路下到最深处。

来主的小房间外面,有一个空荡荡的监控室。

没有人在这里看守,只有一套防备不测的录像系统。春日井在显示屏前停下了,看见来主坐在地毯边上,用十几块撕碎的叶子玩着拼图游戏。

春日井用指纹关闭了系统电源,继续往里走。

里头就是那个他自己也关过禁闭的小房子,与来主一墙之隔。

打开最后的隔离门时,来主欢快地叫了一声。他从地上蹦起来,把刚刚对齐的叶脉吹得凌乱,再没办法复回原样。

他脸上的欢容凝固了;他退后的一步。

头顶上原是四盏白色日光灯,不知何时灭了一盏。

“谁,”来主的声音发抖,“谁打开了你的罐子……”

春日井回以一声确凿的冷笑,反手锁上了门。

来主的身体撞上玻璃。

春日井的脸上和心里都黑成一团,什么都看不清。

庞大的刺耳的噪音从他内部生发出来,来主捂住耳朵,也于事无补。漆黑的油罐像被腐水泡涨,像吃了生人的血肉,盖子打开来,吐出源源不断的尖厉的嘶吼。没有一丝光芒,极度缺氧。濒死的噩梦与幻觉,弯折的挤压的肢体,无力的痛苦,无法再寄予期望的绝望,让人几近呕吐的恨意堆积在胸口,脑中只剩对世上一切的疯狂的诅咒。

“你、你要干什么……”

来主要哭出来了。

春日井毫不费力地拎起他,把他丢在小床上。

他在他跟前站着,投下无解的黑影。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春日井笑得腥膻凄恻,“Polaris的秘密武器……来主操?”

来主颤抖着,唾液顶在喉口。春日井心里,理智的回路是切断的,已经没有成形的念头。

他说得没错,他并不曾丢失什么重要的记忆,以至于回想起来时,会陷入难以控制的愤怒。

他所忘记的东西,是愤怒本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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