谤者远,谏者近
什么都可能推,请洁癖者不要关注
吃过早饭,一起在厨房洗碗时,三月悄悄凑到壮五旁边,小心地打探:
“你们吵架啦?”
“没有。”
壮五回答。
环的房间敞着门。大和叩了叩门扇走进去,见环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发呆。
“你们吵架啦?”
“没有。”
环回答。
完了,这下坏了。
前一晚他们让环去看看情况,其余人下楼到车里等着,却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到。三月刚要上去,就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从后门的影子里走出来了。沉默裹着他们,笼罩了整辆车,压得所有人说不出话:一直到回到宿舍,一直到各自睡下,一直到这个早上。
壮五平常地早起洗漱,环也一如近日地没有贪睡。他们各自做着该做的整理,只是眼神不曾有一次交会,没有向彼此说一个字。
大和和三月无法可想,各自走到玄关,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一织、Nagi和陆早就等在那里。众人互相望着,都只能无奈地摇头。
一阵慌乱而急促的敲门声后,他们把纺让进了门里。
“大和先生……”她完全乱了阵脚,眼角都是红的,“今天一早,环先生就在RC上问我要怎样让MEZZO”解散,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告诉我……壮五先生也不接我的电话……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一起瞪着眼睛看她。
“……不知道。”大和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或者说,知道的不比你多。昨晚回到保姆车上就是那个样子了,你也看见了。回来之后,时间也不早了,看他们并没有要大吵一架的意思,就各自睡了。”
“以为睡一觉心情就可以refresh的……”
Nagi也低垂着肩膀。
“建议您先不要理会,冷处理几天吧。不知道他们争吵了什么,但是四叶同学恐怕正在气头上,您不要顺着他的话说,会没完没了的。”
“一织说得对。”
“可是,”纺犹疑着,“今天晚些的录制,他们还会一起……”
“只能相信他们的职业素养了。”大和拍拍她的肩膀,“他们已经比原来成熟多了。而且,还有我们呢。”
纺眼睛里还有一丝闪烁,但还是点了点头。
壮五和环刚好从各自的房间里走出来。
“大家在等我们吗?真对不起。”
壮五的语气十分平和。
“环君,之前那条旧毛巾我帮你丢掉了,新的带了吗?”
环扯开自己的背包看了一眼:“带了。”
“发夹呢?”
“带了。”
一问一答简直有如寻常清早,语调中却透着难以描述的怪异气氛,遑论各自的眼眶黑重,与眼底血红。
恰好在同样的时间走出房间,差不多一起走到了门口,两人却在还剩下一点距离时,不约而同地停住。
难受的沉默充斥在他们之间数十厘米。两人同时进退不能。
“……我先下去了。”
环先迈出一步,两脚伸进运动鞋里,一边走一边踩上了鞋跟,一手拉开了大门。
冷风倒灌进来,壮五明显地垂下了双眼。一手掐在另一手的手腕上:早已有几道红痕,刺眼而新鲜地在那里了。
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壮五往后台的方向走。
年尾已经很近了。这是IDOLiSH7的圣诞前夜特别live,在横滨的大剧场。今夜过去,马上就是Black or White的彩排,年末4小时特别综艺,正月里同前辈们一起摄录的合辑节目。行程表以十五分钟为单位排满,而这对他们而言,多少是件好事。人在忙碌的时候,最方便假装健忘。
壮五一个人穿过黑黢黢的走廊,推开了乐屋的门。
乐屋的白光永远亮亮堂堂,化妆镜前还有更多的射灯。隔音并不好,舞台上的鼓点遥远而明晰地传来。房间一角的监控器里,分割成四份的画面,正从不同角度实时地反映着live舞台上的情况。那是为了让暂时回乐屋喘口气的人也能同步了解台上的进度,在适当的时候重新回到台边待机。
他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最多三首曲子的时间而已。
壮五陷进化妆椅里,深深地呼出长气。
同伴们都觉得他想得太多,而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脑中多么容易现出一片煞白。近日尤其是。向过去看,不知怎地,老是回忆起环和自己一起慌慌张张地往工作地点奔跑的样子。那是不带任何思考的画面,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拼命地跑。
而向未来,眼前只有纯然的空白。
怎么办呢?
一周多的时间过去了,不管工作中还是在宿舍,是坐是立,都仿佛有那一晚的环的目光射过来,洇着泪,却不容置疑地坚定,火辣辣地灼在他的心上。
环在RC上问纺该如何解散MEZZO”,已经是第二次了。所有人都慌了。壮五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经纪人忍不住打电话过来,强忍着让声音听起来不含哽咽,可最后还是掩饰不住地哭起来了。壮五先生,那天录完节目,赞助商的人来找你了,对吗?他们给你提了条件吗?是对你还是对环先生?告诉我,好吗,我该怎么帮助你们?如果有哪里冒犯了对方,就算要社长和我一起去登门道歉,就算需要赔偿……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经纪人,不是你的错,对不起。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会再隐瞒,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可是我又怎么可能开口,说出环君的……根本不该产生的心意?
不,不是他的错。不是环君的错。
果然是我,是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这里。
而事已至此,我到底还能做点什么?
乐屋仍旧白白亮亮的,十几平方的空间里,除了散乱的衣服和化妆用具,就只有一个壮五,瑟缩在一只独脚的座椅。就算房间不大,他也显得脆弱而渺小,孤独而卑微。
这一片喧噪的空白里,仿佛哪里有嗡嗡的声音响着。
壮五怔了怔,跟着又听到哪里叮咚叮咚唱起上个月刚刚发布的国王布丁的主题旋律。
再一望,是环的包放在沙发上。
铃声一直执拗地响着,那股坚持长过了壮五的犹豫。
壮五终于走过去,把环的手机掏出来。没有加锁的屏幕上面,显示着一长串未保存也未显示来电地址的号码。
他试探性地接起。
“您好?”
“哥哥?!是你吗,环哥哥!?”
少女激越的声音让壮五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是理妹妹吗?对不起,我擅自接了环君的电话,我是逢坂……逢坂壮五。”
“啊,是……逢坂壮五、先生。我是理。”
少女少许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声音也稍稍平缓了些。
“我现在在乐屋,环君在舞台那边。请你不要挂,我拿着手机去找他。”
“谢谢、谢谢您……我现在在国外,瞒着九条先生跑了出来,恐怕只有很短的时间……”
“我明白。我一定帮你找到他。”
壮五推开了乐屋的门,保持着手机在耳边通话,朝舞台的方向走。
走廊逐渐昏暗,而音乐越来越响。灯终于尽了,因为舞台就在眼前了;曲目刚刚切换;壮五走到离演员入口足够近的地方,刚好看到环小跑着上了台阶,聚光灯跟着他走。他向观众的方向大幅度挥手,一个檞寄生的花环顶在他头上;脚下是一双只有在圣诞才不显得突兀的枣红色靴子,小腿线条修长。
不能再近了。手机会干扰音响。
也不能再近了。音乐声会彻底盖过手机里传来的话声。
壮五站住了,仰着头,看着环沿着光铺成的浅色的路,直到舞台中心的位置。他沐浴在成千上万的目光里,带头用双手鼓起节奏。
要不了几秒,全场都举起了手,为他打起了拍子。
音乐舒缓地流淌。有女声歇斯底里地喊着环的名字。
从壮五的方向看去,一个狡黠的笑容现出在环的侧脸。
是他最自信时的模样。看不出愤怒,慌张,恐惧,或是沉痛。痛苦被他完好地掩藏,只有最好的笑容映在壮五的眼睛里,想必也正被特写镜头捕捉着,映在剧场四围的六块悬吊大屏幕。
他一侧肩膀忽然间向下沉去,一个漂亮的单手回环。
尖叫声顿起;跟着是持续不断的呼喊的热浪。
壮五的眼前突然模糊了,绽开一片湿热的、眩目的白光。
“理妹妹……”
壮五轻轻地开口。
“是,我在。壮五先生。”
“UTV有直播,打开电视看看他好吗?环君在跳舞。为了你,在跳舞呢。”
理沉默了几秒,回复也轻轻的。
“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看电视……”
“你知道吗?环君说过的。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总觉得你在看着他。每一次跳舞,都是希望你能看到他。”
“嗯。我知道……”
理的声音有些发抖。
或许鼓点和欢呼声流到话筒里,她也看见了那一片白光。
“可是我现在不能……所以,请逢坂先生,替我看着他吧。替我好好地看着他……”
环走下通道时,迎面正看到壮五。他呆呆地站在黑黢黢的通道里,维持着用手机通话的姿势。
探光扫来时,环一瞬间同时看清了手机上垂下的布丁挂饰,和壮五脸上晶莹的水痕。
这里是离光芒最近的最暗的暗处,头顶上是交错的电线与铁架。
环的额头蒙着细汗,用发夹固定的花环也歪了,看见壮五的一瞬间,明显地迷惘与局促了。
“小壮……在哭吗?”
壮五没有回答,只有泪静静地往下流。
“……为了我吗?”
壮五慢慢地放下了僵在耳畔的手。
“理打给你的。”
环赶忙把手机接了过去。
“已经挂断了。”
环的脸上现出明显的失落。他重新点亮屏幕,随即打开了通话记录,朝那个未知号码回拨过去。
而后是毫无悬念的,漫长的无人接听。
环低着头,盯着通话记录看了几秒,直到手机再次变暗。
“……谢谢。”
他眼睛没看着壮五,可是声音却向着。
壮五眼里一下子又涌上了泪。
“你……你已经变成这么好的人了,为什么别人会看不到呢?”
环在原地默默地站着,向着壮五的方向抬了抬手,又放下了。
“小壮……是在夸我吧。”
“嗯。”
“别人看不到,小壮你看到了吗?”
“嗯。嗯……”
壮五用力地点着头。泪的牵线全都断掉。
“那就好。”
环笨拙地笑出来了。
这个笑容,和环背后透过来的温暖而炽热的灯光一起,彻底地,把壮五的心撕成碎片了。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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