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ndol

[全职][苏沐橙中心] 契阔 [五]

五微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擅自对嘉世队徽做了解读。）

 

嘉世制作了新的队徽——枫叶和矛尖下多了三颗象征冠军的星，织成了从此联盟中再无来者的王冠。陶轩如约买下了萧山体育场的长期使用权，高悬起了嘉世体育馆的霓虹灯牌；新的徽章迅速完成了向联盟的报备，同时在场馆和俱乐部门口高高悬挂起来。

雪片一样的钱进帐，户头上数字昏了似的涨，俱乐部和场馆也都开始了风光无限的改建装修。安保系统升级，中央空调改造，训练室机器配置全部升级到最优，再布置一个温馨惬意的休息室……陶轩把所有在嘴上和心里应承过的条件，全都搬到了这一个夏天里实现。他一秒钟也闲不下来，正站在楼梯拐弯处看工人爬梯子安摄像头，手机响起他的铃声——荣耀联盟创立宣传片主题曲——楼上通知他，几个来面试财务的小姑娘已经到会议室了，正等着他呢。

陶轩乐着骂一句简直忙死，一路小跑穿过走廊。

苏沐橙在自己屋里，被各种凿砸声、电钻声、鞋底同地面的摩擦声吵得要命。她摘下耳机来揉了好多次揉耳朵，看了好多次表，才渐渐接近了陶轩邀她上去签合同的时间。

还有十分钟。

她仍旧坐着，品味了几分钟心中的搔痒，才站了起来。

“……她要是想做的话，就能行。”

她走到半掩的门前时，听见叶修在里头说了这么一句。

苏沐橙怀着一种莫名笃定的自信，确定他说的就是“她”而不是“他”，而且这个“她”就是指苏沐橙。可令她有点介意的是，这三个前头仿佛听得见一个省略号，听得见一声刚结束的叹息。

“……我也相信她能行，”静默片刻，陶轩开口，“她比你懂事多了。”

“老陶，”叶修又出了口长气，“我有苦衷，真的不能露脸，没法跟你讲。你就相信我。”

“我相信你啊。”

隔着门苏沐橙都听得出这句话里的冷淡。

像去年夏天，陶轩问了她好几次，“想吃什么冰糕？我去买”，她却认真地答了好几次“不用”。于是陶轩说“好吧”——便是这种语调。

“我不会再强求你了，累得慌。等会沐橙就过来了，我先把你叫来，不过就是想跟你摊明白：今天沐橙签了合同，她就是战队的员工了。你是队长，你管训练，管比赛；我是老板，管战队运营，管给大家赚钱，尽量保证好比赛的条件。”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直说了，”陶轩接得很快，像已经考虑了很久，“光速运动来找我谈代言，我已经答应他们了，但没说好让谁出。如果沐橙前几轮打得好，我就考虑让她去，宣传宣传嘉世的品牌，也能提高她个人的商业价值。”

啪的一声响，是打火机冒出火焰前的清脆。

“你不都说了，我当我的队长，不管这个。”

“你对她的影响太大，你要是不同意，她不会答应的。”

“……我不会说什么的，我没这个资格，”叶修说，“老陶，我有两条原则：第一，你让她做的事，不要耽误训练跟比赛。第二，答不答应，是她自己的事，你直接问她。”

他们沉默了一小会时间。

“有你这句话就好。”还是陶轩开了口，“嘉世需要沐橙，才能走得更好。我也肯定会尽我的心帮她，我相当于看着她长大的……”

“她已经成年了。”叶修呼出一口长气，“不要小看她。这么多年了，她什么事没做到……她能行的。我和沐秋都知道，她能行的。”

是的呀，我能行的。

苏沐橙用手指梳了梳长发，拉了拉T恤下摆，整了整皱起来的百褶裙，以她最好的姿态推开了门。

这会是一个奇迹的日子。

百花，霸图，皇风，微草，蓝雨，呼啸，烟雨，轮回，这一日在联盟，每一个战队，都有饱含着满腔希望的年轻人细细整理仪表，然后推开面前的门。

他们永远都会记得这一天。

结束了三个人的街边烧烤盛宴，回到俱乐部，已经晚上十点。苏沐橙走出一身轻汗，回房间冲了澡出来，头发还滴着水，看了一眼电脑显示器，发现右下角QQ图标处正闪烁个没完。

“一叶之秋 邀请你加入群 ★荣耀职业联盟★”

她心上像被一只小锤叩了一下，鼠标落下前，在同意上方足足晃了好几秒钟。

——聊天框她还没打开，已有了三十多条未读消息，而且数字还在往上蹦。

她笑了。这个群她坐在叶修旁边围观过好几次，平时可并没有这么热闹，今天刷成这个样子，想必是跟她一样的新人们都加入了进来，平时说话不说话的都出来围观。

可打开一看却不像那么回事；鼠标上下一滚，直观印象，说话的都是那一个人？

夜雨声烦：不对不对不对，我看吧那个时候要出逆风刺，然后后跳，来个空中转身银光落刃

夜雨声烦：你们有见过那个场面吗，超好笑的，我给它起名叫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唐三打：大家好我刚上，看样子今年很多新人？

一枪穿云：……刷屏的就一个

夜雨声烦：对对对，今年好多新人的，林敬言前辈你好，我就是新人！

唐三打：哈哈，这个小朋友活泼得很，来自报个家门好不好？

一枪穿云：林敬言你……[蜡]

夜雨声烦：我是蓝雨的黄少天！职业剑客！ID见我群昵称！

夜雨声烦：性格开朗！相貌英俊！除了打荣耀，最喜欢的事就是刷屏！

夜雨声烦：哎说起来张佳乐前辈呢，刚刚跟我聊着聊着怎么不见了

夜雨声烦：@百花缭乱 @百花缭乱 @百花缭乱

夜雨声烦：对了老林你平时说话也这么像哄小学生吗？

唐三打：……这就变老林了^_^;;

夜雨声烦：我自来熟你别介意啊嘿嘿嘿

夜雨声烦：而且啊我们平时复盘的时候都叫你老林呢！

夜雨声烦：我相信大家私下里都是这么叫的啊，是吧各位

唐三打：……

风景杀：哈哈哈这孩子

海无量：……

王不留行：……

夜雨声烦：哎哎哎

夜雨声烦：王杰希王杰希！

夜雨声烦：楼上那个王杰希！

夜雨声烦：我是黄少天啊！我今天注册了哈哈哈哈！

夜雨声烦：你等我等得好苦对不对哇哈哈哈哈哈！

王不留行：手速不错

夜雨声烦：灭哈哈哈怕了吧，这才是第一天！

夜雨声烦：以后我们总会在战场上见面的！

王不留行：管理员呢

百花缭乱：有没有人管管了！

夜雨声烦：诶诶诶诶张佳乐前辈你还在啊

一叶之秋：在呢

夜雨声烦：哇靠你们干嘛，这语气，不是要黑箱我吧

一叶之秋：老方，新来的我不好意思直接踢，快把你们这个兔崽子肉体带离键盘@索克萨尔

夜雨声烦：卧槽叶秋什么叫不好意思，你还记得中草堂三个团追杀我那回吗

夜雨声烦：你在旁边扯着嗓子喊我赶紧进队，我还想哟嗬真讲义气，救人于危难之中

夜雨声烦：结果中草堂退了你就马上踢我出队下杀手，我才知道你是知道我身上有稀有材料想从中草堂手里截出来

夜雨声烦：你不好意思？要点脸行吗？

索克萨尔：对不起，叶秋前辈，方队已经退役了，昨天已经退了群……我是索克萨尔的继任者，和黄少天一起出道的喻文州。

喻文州这句话发出来，群里忽然有一阵怪异的沉默。除了几条明显是手速没刹住的消息跳出，一时没有其他人接话。

出来缓和气氛的仍旧是喻文州：

索克萨尔：对不起我好像杀群了，不过我觉得应该也有其他人是继承了前辈账号的，大家都出来自我介绍一下好吗？

又过了两秒，下面终于又有人发出声音来：

扫地焚香：前辈们好，我是皇风田森。

风城烟雨：烟雨楚云秀。大家好。

石不转：我叫张新杰，今年在霸图战队出道，操作牧师石不转。各位前辈好。

笑歌自若：虽然不是继承前辈的账号但我也来自报家门一下，我是轮回的方明华，也是牧师。

逢山鬼泣：各位好！我是李轩，鬼剑士，挑战赛上来的，加入虚空战队，请各位多指教！

沾衣乱飞：我是李亦辉，柔道，新角色，请前辈们指导照顾

生灵灭：我是雷霆的肖时钦，也是新进联盟的号，机械师，前辈们好[微笑]

枪淋弹雨：前辈们好，我是蓝雨的郑轩，弹药专家

王不留行：李亦辉是我们队的，请大家多关照。

王不留行：@逢山鬼泣 我看了你的比赛，很棒。你们队里的常默然注册了吗？

逢山鬼泣：啊，哈哈！王队看了吗！

逢山鬼泣：不胜荣幸啊！

逢山鬼泣：呃，常默然啊，他家里不让，说什么都不让，还把他奖金都没收了……我们队正式注册的就我一个……

王不留行：……真是可惜

夜雨声烦：我靠原来这么多人在啊，刚才怎么都不出来，让我一个人以一敌百，有没有同期情啊啊啊啊

风城烟雨：……总觉得跟你一起发言水准会被拉低

夜雨声烦：靠靠靠靠靠你什么意思

夜雨声烦：卧槽，等等，有情况

夜雨声烦：楚云秀这名字是不是个女的？

夜雨声烦：是女的吧？应该不会是男的叫这个吧？

风城烟雨：……你敢更没礼貌一点吗

夜雨声烦：快点快点快点给个准信，到底是不是啊

夜雨声烦：要是的话你就是我们群里唯一一个女生了？

一叶之秋：啧啧，还说“女生”，你小学生吗

夜雨声烦：靠靠靠凭什么说我小学生啊！不说女生说什么啊，难道说小姐女士啊！

苏沐橙忽然笑出来。她把潮湿的发拢去脑后，抬手放上键盘，敲下了她在职业选手群中的第一句话：

沐雨橙风：不是女生女士，我们是女选手哦^w^

群里还在炸着锅。

苏沐橙自己的好友申请也炸锅了。她的提示音效不是QQ系统自带的嘀嘀嘀嘀，而是柔和的一声“叮”；而此时这提示已然连成了一片长音。

想了想，苏沐橙也了解联盟现状：一线主力中间，确实还没有女性选手。二赛季临海曾有位女选手替补上场，一时成为热点话题——可惜她实力并不突出，出场记录仅止那一次，也以败绩告终；赛季后就在沉默中退役了。

苏沐橙一个个地同意好友申请，马上就有一连串的消息进来。她看了几个无聊的搭讪，挨个回了笑脸，就没再去管；收到来自风城烟雨的视频邀请时，她犹豫了一下，理了理衣服和头发，然后选择接受。

线路接通了，两个十八岁的姑娘初次面对面。

楚云秀穿着个宽带背心，长头发挽到脑后。她的脸普普通通，松弛的眼袋、黑眼圈和苍白不精致的皮肤，统统是电竞玩家的标准外观；但她肩膀圆润，上臂细长，仅从摄像头覆盖的部分看，是可圈可点的身材。

不折不扣的女性。和她一样。

苏沐橙松了口气；她穿的是白底草莓图案的家居T恤，头发还潮湿着，在肩上淌下水印。

楚云秀那边好像也松了口气。

“真是女的啊，刚我还怕是人妖呢，网游里遇见的人妖太多了，”楚云秀笑，“你还挺漂亮的。”

苏沐橙还以笑容：“谢谢。”

“我是楚云秀，”她说，“烟雨的。以后接替我们老队长，操作风城烟雨。”

“真不错，风城烟雨是现在最强的元素法师了啊。”

“法不容情和罗塔也不错嘛。你叫什么？在哪个队？”

苏沐橙笑笑，“我是苏沐橙，在嘉世，角色叫做沐雨橙风。”

说着她还把“苏沐橙 沐雨橙风”几个字敲出来，给楚云秀发了过去。

“哎，名字和角色都挺好听啊。”

“嘿嘿……”

“我还以为你是气冲云水的继承人之类的呢。沐雨橙风，是嘉世的新角色？职业是？”

“枪炮师。”

“是女角色吗？”楚云秀笑。

苏沐橙知道她为何有此问，也笑起来。

“是女角色，”她说，“不过要说啊，最开始也是男的在用。”

“喔？我记得嘉世没有枪炮师啊？”

“不是嘉世的号，是我带来的。”

“嗯。”楚云秀点点头，对这个话题没有太多的兴趣。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朝后面仰过去；镜头里她占据的画面变少了，露出了更多的房间的样子。宿舍里很简陋，家具都是新的，一包还没拆开的行李丢在床上。

“你是刚到队里吗？”苏沐橙问。

“是啊。我家人不同意我来的，吵了几个月架了。但我还是签了。”

苏沐橙垂下了眉。

“嗯……那很难受吧。”

“我妈下午还跑来跟俱乐部吵架了，”楚云秀烦躁地摆着手，“一天到晚在那说女孩子不该这样不该那样，有什么该不该的。但是俱乐部也不敢太得罪她，怕她闹到媒体这样那样。我合同不是三年的格式合同，只签了一年，今年要是出不了成绩，就要滚蛋了。”

“我觉得，”苏沐橙说，“你妈妈这么反对，烟雨还是要签你，说明你真的很厉害呀。”

楚云秀笑得很开心。

“我也觉得我还挺厉害的。”她舒服地在椅子里调整姿势，“你呢？你怎么说服家里人的？”

“我比较幸运啦。我家人都打荣耀，所以没人会反对。”

“哦？你爸妈这么潮？”

苏沐橙眨了眨眼睛。

“不，我爸妈不在了，只有一个哥哥，”她回答，并小声地补充了半句：“还有叶修。”

说完她就意识到了自己口误说出了叶修的名字，还好楚云秀并没在意。

楚云秀眼睛明显地瞪大了一圈，张了张嘴，很是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那，你账号卡其实是你哥的？”

“嗯。”

“你哥是职业选手吗？姓苏啊，我想想……”

“不是，”她说，“我哥也去世了。不过呢，荣耀开服起他就跟叶秋在一起玩，如果还活着，现在肯定是职业选手啦。”

楚云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一时她房间里风扇的声音格外清晰。

“没事的，我不介意说这个，”苏沐橙帮她解围，“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都那么多年了。”说到最后她还吐吐舌头，“嘿嘿。”

楚云秀只好笑笑：

“你真坚强。”

“嘻嘻，还好啦。”

楚云秀忽然朝屏幕倾过身去：“你等一下啊。”

她的视线没有对着镜头，鼠标哒哒，做了几下操作。

“给你发了个邀请，收到了吗？”

苏沐橙怔了一下，点开最新收到的一个群邀请：荣耀女选手联盟。

加进去她乐了，果然只有楚云秀和她两个人。

“好了，先把坑开在这里，”群主楚云秀给了她个管理员权限，“名字瞎起的，想到好的再改。以后人肯定会多起来。”

“嗯，肯定的。”

苏沐橙笑起来。

挂断了视频，只听到仲夏的虫和蛙在外面鸣得起劲。她走到窗边，只见安静的夜没一丝风，浓密的树冠在黑夜中一动不动。

这就是我职业生涯的开始了——她心里带着一丝幸福，隐隐约约地想。

TBC